初到浔埔的时候,我感觉有些讶异,时代的错落感很强烈,像是闯进了一个独居的村落。
他们与外面的世界,离得很近,又隔得很远。
我悄悄走过,不做惊扰。
关于浔埔,我们要慢慢说起。
浔埔女,泉州人都唤作浔埔姨。
浔埔姨温柔谦逊,生儿育女后,不是教儿女叫自己“阿姆”、“妈妈”,而是要儿女称自己为“阿姨”(儿女称自己母亲同辈姐妹为“姨”,浔埔姨自己降级却要儿女叫她为“姨”)。所以呀,年轻的浔埔妇女,并不喜欢陌生人家唤她做姨的。
浔埔姨是爱美的。她们从孩提时代起就留起长发,到了十一二岁,把长发盘起,系上红绳,梳成圆髻,再用麻绳或细塑料线把五颜六色的花苞或花蕊编成一环环,围在发髻上,然后再穿上一支发簪。她们管这个叫做‘簪花围’。这对于她们来说,是生活的必须。屋内无花,也要跟邻里借来鲜花,盘到头上才能出门。
生活可爱,怠慢半点不得。
不过,你可不要因此就认为浔埔姨只是爱美懂享受的查某(女人)。实际上,她们简直能干得过分,百斤的鲜鱼一肩担起,疾步如飞,市场往来大声吆喝,男子怕也是没有这个耐力。在浔埔,男子只负责出海捕鱼,至于其他的,浔埔姨都是一肩挑了。也是因为她们除了操持家务以外,还要负责很多重活,生活需要,所以这里的浔埔姨世世代代都是天足,从未缠裹足。这也符合了她们大海依傍的自由天性。
这浔埔姨多像我们闽南的妈妈们,日子苦着,操持家里家外,养着娃子,累着很。但依旧能把这小小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,晚饭过后是一定要到广场上跟姐妹们聊聊天、跳跳舞;乡社里大节日的大鼓凉伞再忙也要拨空参加;三月要去南海拜拜、九月屋里屋外拾掇好就要去五台山祈福了啦。
日子是不轻松,但是并不能辜负。
这是闽南妇女对生活的理解。
浔埔姨们住在蚵壳厝,“蚵壳厝”,顾名思义,是由蚵壳筑成的房子。古旧的墙上层层蚵壳如片片鱼鳞,错落有致,十分好看。数百年前,这里一定是一座童话城,姑娘们朴实勤劳她们住在海蛎的屋子里头,天微微亮,就盘着簪花去卖鱼、去剥牡蛎、去妈祖庙前为出海的情郎祈福,而男子们拿着妈祖庙前求来的香火,想着下一次归家。
浔埔姨讲究尊卑有序,这是传统留下来的规矩,破坏不得。这点啊,从她们的丁香坠便可看出,她们的耳饰形状似称钩。在以前,由于浔埔男子出海打渔,捕捞回来的鱼就由浔埔姨挑去市场上卖,钩称是她们买卖必不可少的工具。也许是出于对称的重视,她们把耳环也打成了称钩形状。但是呢,未婚女子仅戴耳环,不加耳坠,结婚后才可在丁勾耳环下加上耳坠,称“丁香坠”,做奶奶后就改戴“老妈丁香耳坠”了。
想想也是趣味。在浔埔姨的世界里,生活和爱美,总是形影不离。
浔埔姨,也老了。
走在浔埔的街上,那些盘着簪花的浔埔姨,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妇女,虽然她们无论时代怎么变化,依旧会把头发盘得一丝不苟,但是花白的头发是再多簪花也是遮不住了。小姑娘们除了节日里,也都不爱盘发簪花了。她们啊,也向往外面的世界。
越来越多的浔埔人,走出了村子,像他们的先辈一样,到了很远的地方去开拓世界,他们也许会回来,也也许会从此在外定居。
浔埔姨们知道,这总是好的,毕竟,社会在变化,时代在变化,这里留不住年轻人了。
但是,村子越来越冷清了,总是难免有些伤感,盘起的簪花,还有谁看呢?
前几日有小伙伴想看泉州的文章,今日恰好有空,便去了一趟泉州浔埔,但由于对于浔埔村的了解还不是很够,写的时间也比较仓促。潦草之处,多多见谅。
浔埔给我最大的感觉,就是它美丽无比,它正在消失。
诚然,许多村落民俗它伴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兴起,也伴随着社会的改变而衰弱。
但,或许,在它没落之前,我们还能做点什么,留点什么,记住点什么。
或许从一个游客的角度,浔埔村并不是一个值得推荐出游的地方,这里没有合理的旅游筹建规划、街道生活垃圾随处可见、蚵壳厝损毁严重。
这里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渔村,从村头走到村尾也不过是半小时。
但是,从一个闽南人的角度,我又多么希望,更多更多的人知道这里,更多更多的人关注这里,政府能多花一点力气来保护这里。它的“蚵壳厝”,它的浔埔女,它原汁原味的传统习俗,构成了闽南沿海的一大民俗奇观,在过往的时光里,它们都占据了重要的份量,它们是这个世界无与伦比的美丽。
它,值得被这个世界留住,记住。
傍晚从浔埔回来的时候,我想起了一首老歌《鹿港小镇》,看完文章后听听,倒是很应景。
歌词:
梦中的姑娘依然长发盈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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